一方面,茶叶供过于求,销售日益艰难;一方面,动辄几百上千的高档消费,抑制了广阔的平价市场—— 武汉呼唤大碗茶
武汉中山公园的大碗茶成为老年人的消暑之选。
文/图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柯冬林 汪训前 实习生 龙思琪 王诗琪
“无数茶坊列市廛,早晨开店夜深关。”清代诗人叶调元在《汉口竹枝词》中描写了近代汉口茶馆的生动场景。
汉口被誉为“东方茶港”,茶馆是近代汉口的代表性商业标识之一。如今,大武汉作为全国商业重镇,茶市、茶馆遍布大街小巷,喝茶,成为人们的生活日常,在一品一咂中,烟火气十足的市井生活与独具魅力的茶文化相互交融,成为一道风景。
然而,三五个好友,走进茶馆喝茶聊天,消费动辄几百上千,让本应亲民的消费似乎越来越远离普通市民,昔日的烟火气正日渐稀薄。
盛夏,湖北日报全媒记者走进武汉大街小巷,找寻曾经的平民大碗茶。
高消费阻挡普通品茶人
“如果不是谈生意,还真喝不起。”8月1日,从事家电销售的袁先生来到武汉沙湖公园的棋奕轩茶馆,订了一间包房,约客户喝茶。
棋奕轩茶馆由全国知名茶企八马茶业公司投资,背依沙湖畔而建。记者采访时,馆内上座率十分稀疏,这里的茶饮价格每位38元至128元不等,茶叶有恩施玉露、五峰毛尖等湖北本土品牌,也有铁观音、金骏眉、滇红、普洱、大红袍等外省知名品牌。服务员介绍,“双休与晚上客人稍微多一点,白天很少有人。”
“生意场讲究品位与格调。”相中茶馆环境幽美雅致,袁先生遇商务接待会选择此类茶馆,但从来不在这里日常会友。
在东湖边上的明月茶人茶馆,服务员介绍,这里喝茶有三种方式:点茶,每杯60元,每壶300元,另按100元每小时收取包房费;存茶,顾客必须购买2000元以上的茶叶放在店内,喝茶时不收茶位费,但超过两小时会收取每小时100元的包房费;自带茶,每人收取人头费60元,包房费每小时100元。
“三五人喝次茶就要上千块,不是工薪阶层消费的地方。”住在附近的李先生直呼太贵了。
老百姓喝不起,波及到茶馆,让老板们也深感生意难做。曾经一度较为火爆的江城茶楼热,连续几年不断在降温。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统计显示,几年前,武汉的专业茶楼一度超过3000家。在疫情以前,茶楼每年要关门数百家,不少茶楼转为棋牌室。
价格为何居高不下?
定价高,茶馆老板也有苦衷。
明月茶人的老板华总喜欢喝茶,也制茶。他说,高档茶楼喝茶贵的原因在于投入成本高,无论是直营茶馆还是加盟连锁茶馆,都想占据高端市场,打品牌,尽可能多地获取利润,茶楼往往选址闹市,且装修精致,几套实木桌子要十几二十万元,加之茶艺师工资与租金不断上涨。一般地段每月每平方米租金都超过一百元,像水果湖、沿江大道、汉街等好地段每平方米房租超过200元。开一个茶楼至少要二三百平方米的面积,不算上茶叶与茶具,仅租金加上装修、家具、人员工资等费用,基本预算需要上百万元。
高档茶馆既是品茗场所,更是展示窗口。据了解,大部分茶馆盈利主要靠卖茶,茶市上几百元茶叶在高档茶楼可以卖一两千元,门店里卖茶省了广告费,自然标价高。因为商务洽谈、公款消费热,江城茶楼曾经不断兴起,但随着八项规定以及公款消费的遏制,高端茶叶消费锐减,江城茶楼一年亏几十万的大有人在。
无独有偶,高档茶馆经营不易,各地茶展也不断缩水。据武汉茶博会负责人吴远志介绍,近几年来,茶展在全国也很低迷,北京茶展面积近几年减少近30%,深圳缩水25%,广州缩水15%。他认为,背后一个重要原因是茶展片面追求高大上,让茶企茶商承受不起。
位于武汉崇仁路的汉口茶市被称为中南第一茶市,茶市内有几百家茶店。记者走访了解到,销售较清淡,前来购买的顾客大多在35岁至55岁。清华园茗茶负责人介绍,她经营的茶叶便宜的100多元一斤,贵的超过2000元,顾客购买多以低端茶为多。
茶馆一头连着茶农,一头连着消费者,对壮大我省茶产业链十分重要。省茶叶学会宗庆波认为,湖北茶叶的面积与产量分别居全国的第三名、第四名,但是茶叶综合产值并不高,当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三产有短板;外省有天福茗茶、八马茶业、华祥苑等,湖北还缺乏这样的全国性连锁品牌茶馆。
找寻武汉大碗茶
七月流火。位于武汉市中山公园的啜茗轩古色古香,茶馆外,一群老年棋友在天幕遮阳棚下对弈正酣。67岁的陈大爷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喝茶下棋,“15块钱一天,和老朋友喝茶、下棋、吹牛。”他说,对着流水,幽静祥和,日子过得慢而悠闲。
记者看到,茶馆里,碧螺春、西湖龙井、玫瑰花茶等应有尽有。茶馆沿袭传统的经营方式,只要花15元就能得到一杯茶、一把椅子和一个开水瓶,无限续杯。曾老板介绍,茶馆营业3年,日接待客人超200位,生意还不错。
“公园大碗茶”低消费、慢节奏,寄托着一种情怀,成为大武汉市井生活一道不多的风景。
遗憾的是,遍访江城三镇,类似的平民茶坊少之又少。
茶馆除了喝茶,更是天然的社交场所。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负责人石爱发介绍,1909年,武汉三镇共有茶馆411家,几乎主要街道都设有茶馆,茶客们清晨走进茶馆,来一壶茶,再买些早点与零食,十分实惠,以其市井性和平民化久盛不衰。“如今茶馆高高在上,少见人影,自然也少了独特的文化了。”
“湖北需要大众化的大碗茶。价格畸高既有价无市,抑制了消费,更阻碍了茶文化推广,十分可惜。”省社科院副研究员王薇薇说,北京有老舍茶馆,百姓边喝茶边看戏。成都的茶叶消费模式更值得借鉴,茶楼、公园、景点等公共场所盛行大碗茶、盖碗茶,大家喝茶摆龙门;包装简约,价格亲民,既“泡”活了当地人,更吸引大批外地游客沉浸式体验,拉动了旅游市场。
“在全球各地,高档消费都是少数人,在巴黎塞纳河边,普通人都喝得起一杯咖啡,这是法国独特文化的一部分。社会消费是分层次的,农业供给侧改革绝不是一味追求表面的高大上。比如餐饮市场,有艳阳天、湖锦酒楼等阳春白雪,更要有千千万万的沙县小吃店,这样才是合理的。”武汉大学经管学院教授杨艳琳称。
振兴大众茶叶消费,让我省相关部门分外重视。7月22日,省消费者委员会、省茶叶协会、省茶叶学会联合发出倡议书,倡导茶叶适度包装,推动平价消费。对此,专家称,全国茶叶扩产迅猛,湖北茶叶产量大,市场销售愈发艰难,不少夏秋茶都无人采摘;眼下消费者更趋理性,各级政府应当引导茶企茶商茶楼转变理念,对准大众市场,从简化包装开始,向“民茶”看齐,主打中低端消费,实现可持续发展。重振武汉大碗茶,让湖北茶文化重现辉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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